24 第 24 章-《故人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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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边,确乎是躺着个男人了,在这个清晨,在她卧房的床上。
浑身的血液全都凝固,傅云晚死死咬着唇,思绪凌乱断续,一点点回想起袖子里藏着的刀,扔了一地的簪子,元辂捏着她下巴的手,她被迫吞下的药丸。她身边的男人,是元辂。
恨怒羞耻,挣扎想要再去找些什么利器,鼾声突然停住了,那男人醒了,惺忪喑哑着嗓子唤她:“绥绥。”
不是元辂。她认得这声音。
窸窸窣窣的动静,男人伸手,将她向怀里搂了搂:“绥绥。”
她认得这声音。傅云晚颤抖着抬头,在朦胧的晨光里,看见桓宣线条刚硬的下巴。
桓宣慢慢睁开眼睛。这一夜睡眠的时间极短,然而他睡得极沉,极香甜,以至于现在连声音都是软的,带着梦中的余韵:“你醒了。”
低头想要吻她,眼中映入她震惊恐惧的脸,动作便顿住了。她这模样并不像是欢喜,仔细看的话,还能从中发现厌憎和愤怒。满腔的柔情蜜意一瞬间沉下去,昨夜开始之前,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只是想要她的心太盛,总以为也许还有那么一点可能,总以为除了谢旃,她也许也会停下来,看他一眼。
现在看来,都是他妄想了。桓宣垂着眼,平静地看着她。
傅云晚发着抖,许久之后才找到声音:“你,我,我们……”
后面的话说不出来,看见他健壮的麦色皮肤上细细的抓痕,看见自己光着的肩,皮肤上红红紫紫的淤痕。
脑子里嗡一声响,几乎又要晕厥过去。
寻常的深闺女子也许是不懂的,但她懂,傅家的
女儿们都是照着后妃争宠的路子培养的,她和那些姊妹们十来岁上便由宫里出来的人教了许多不该在室女子知道的事,她很清楚这些痕迹意味着什么。
那些梦寐里的抵死纠缠,那些让人不敢回想的放纵狂荡,不是谢旃,是他。她竟然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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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宣在枕上慢慢向她低头。耳边回荡着她脱口而出的“我们”两个字,明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心里还是漾起一丝欢喜。做都做了,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能怎么样。反正他也一直想要她,反正一切都覆水难收,这世上只有他能护着她,她该是他的。
手臂一收,将她紧紧圈进怀里,傅云晚想挣扎,浑身疼得动不得,只能将双手死死挡在身前,含着眼泪质问:“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怎么能?桓宣慢慢抚着她散乱的头发,她看起来是完全不记得昨天的事了。心底渐渐起了一丝不平。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然而做了就是做了,他既然决定了做,就不会再给自己找什么借口,也绝不可能把责任推到她头上。
“还疼吗?”低眼看着她,“今天别起来了,好好歇歇。”
羞耻恨怒一齐涌上来,傅云晚红着眼睛。那些以为是梦里的片段,亲吻抚摸拥抱,从后颈望下去的脊背,一滴滴落在她心口处的汗,星星点点闪回脑中。她终究是负了谢旃,坚持了这么久,最后都成一场空。捂着脸痛哭起来:“你出去,出去!”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桓宣轻轻拍抚着想要给她顺气,她愤怒伤心到了极点,痛哭躲闪着,怎么都不肯让他碰到。桓宣的动作越来越慢,终于停住了。
有一瞬间变了变脸色,终究还是一言不发,披衣离开。
房门开合,外面干冷的空气透进来,内里暖热暧昧的气味飞快地散出去,紧跟着房门又关上了,冷热一齐关在里面,傅云晚呜呜咽咽哭着。
怎么会这样?让她将来九泉之下,怎么去见谢旃?
桓宣走下台阶,走过穿堂,快步向前院走去。
心里一团郁气,沉甸甸的怎么都解不开。她竟这样厌憎他!昨天那种情况,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她死?他是乘人之危,是卑鄙无耻,然而就算谢旃在世,那样的局面,难道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王澍候在书房门外:“明公。”
桓宣停住步子。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对作天的事猜到了多少,问道:“什么事?”
“陛下昨夜留宿安乐宫,至今未归,”王澍看他一眼,“安平郡主也在。”
桓宣有些意外,贺兰真和元辂?昨天离开时贺兰真的确追了过去,而元辂那时候浑身酒气……
“大长公主极是恼怒,跟穆将军起了争执。”王澍又道。
桓宣知道安河大长公主为什么恼怒。以公主府的地位,贺兰真的婚事有很多选择,入宫为妃绝不是最好的一条。一来元辂生性□□,二来贺兰行事跋扈没什么城府,三来代国的规矩,若是皇子被立为太子,生母必须处死,后宫实在是条血腥拼杀的路,家
世卑弱的容易被杀母夺子,家世高的夺了别人的儿子当上太后,将来太子登基,又极容易被清算,这种事发生过也不是一回
两回了。
而贺兰真自己,既草包又容易迁怒,如果入宫,必定会撺掇元辂对付他和傅云晚,如果不入宫,也会一直纠缠报复。得尽快回六镇。“通知人手,立刻启程回六镇。”
王澍犹豫了一下:“那么傅娘子是回六镇,还是回南?”
桓宣顿了顿:“六镇。”
他已经要了她,就不能再让她孤零零一个人去江东。就算她恨他怨他,假以时日,总也能扳回来吧。
傅云晚一整个早晨都躺在床上默默流泪。饭菜热了几次,依旧一口没动,眼睛哭肿得睁不开了,可心里的痛楚却不能减轻分毫。
再也回不去了,她和谢旃。就算她现在就死,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清清白白去见他。
而更可怕的是,她现在模模糊糊想起了一些昨夜的片段。她追着的那片清凉,她紧紧搂抱的人,她急切的索吻。以为是梦,以为是谢旃,其实是桓宣。是她找的桓宣。
眼泪越淌越急。她有什么理由恨桓宣呢?她更应该恨的,是自己。
“娘子吃点吧,”阿金端着刚热好的粥糜走进来,“都在收拾东西呢,大将军说马上就要启程出发,娘子多少吃点,路上得走很久。”
傅云晚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她不去六镇。就让她死在这里吧,今生今世,她再不要见桓宣。
门外突然传来桓宣的声音:“都退下。”
熟悉的脚步声裹着清晨的寒气突一下闯进卧房,傅云晚挣扎着翻身朝里,死死闭上眼睛,床铺猛地一晃,桓宣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起来吃饭。”
傅云晚不做声,也不回头,被子紧紧裹住自己,止不住地掉泪。
桓宣等了一会儿,她还是缩在里面一动不动,心里的不平越来越甚。就那么不如谢旃吗?她连看都不肯看他一眼!扯开被子,扳她的腰想要转她过来,口中说道:“快吃,立刻就要赶路,耽搁不得。”
看见她揉乱的衣服,脖颈上肩膀上,露出来的肌肤斑斑点点,红的紫的淤痕,桓宣动作一顿。
昨夜他已经尽量收着气力了,但他终归是个雄壮男子,她太娇弱,而次数又确乎多了些。迷乱中她也曾叫疼,他几次都停下来给她涂药,只是没想到那一向灵验的药膏,似乎也没有缓解多少。
轻着声音问道:“还疼?”
傅云晚怔了下,不懂他问的是什么,紧跟着就听见他越发放得轻软的声音:“我再给你涂点药。”
傅云晚突一下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又突然想起昨夜累得不能动时,仿佛也有一双手蘸着狼毫,细细给她各处涂药。一刹那羞耻得几乎死去,只是紧紧闭着眼抓住被子,一动也不敢动。
紧跟着腰间一紧,桓宣抱起她放在了腿上。
他是真的要给她涂药了,那就不如杀了她好了。傅云晚惊叫着哭泣着:“不要,我不涂,我不涂!”
桓宣看见她在惊慌中不得不睁开的眼睛,眼底红得像兔子一般,眼睛肿成了桃儿。心里一阵气恼。既生气她这样折腾自己,又生气自己不能像谢旃那样给她抚慰:“那就不涂。先吃饭。”
舀一勺粥送到她嘴边,她不肯吃,紧紧闭着嘴巴。桓宣扳住她的下巴,把勺子往她嘴边又送了送,粥都沾到她唇上了,她还是不肯吃。不用蛮力是不行的,但用蛮力,又舍不得。窝着火,当一声撂下碗。
傅云晚吓得一个哆嗦。他是要打她了吧?女人不听话的时候总会挨打,从前傅崇就经常打阿娘,家里那些姨姨们也挨打,天下的男人除了谢旃那样温柔体贴的,大抵都会打女人。而他那样雄壮,胳膊比她大腿都粗,一拳下来,她半条命就要没了吧。她是不想活了,可这样的死法,也让她本能地害怕。
许久,拳头并没有落到她身上,听见桓宣沉重的呼吸,他探身拿过衣服:“那就路上再吃,现在得赶紧走了。”
他,不准备打她?傅云晚偷偷睁开一点眼,从睫毛与眼泪的缝隙里,看见他阴沉得吓人的脸,他抬起她一条胳膊,不怎么熟练地把衣服给她套上,套完一边又套另一边,又低了头给她绑衣带。他是真的没想要打她。傅云晚怔怔地看着。
桓宣套完衣服,觉得她应该还会冷,又解下自己的大氅将她整个裹住:“走吧。”
他抱起她往外走,傅云晚不停回望,看见熟悉的帐幔,谢旃曾经来过的房间,他的灵位倒扣放在案上。一下子哭出了声:“灵位,檀郎的灵位!”
桓宣停住步子,回身拿起灵位。有一瞬看见那几个沉默冰冷的大字,她立刻抢过去贴着心口抱住,她又哭了,眼泪骨碌碌的,打湿了头发。淤积在心口的那股不平越来越甚,若是现在他死了,她可肯看他的灵位一眼?
天刚大亮,道上行人并不多,车马拣着偏僻的路径飞快地出了城,桓宣拍马走在前面领路,心里反反复复,只是想着方才那一幕。
他若是死了,她可会哭?他这次是真的触了元辂的逆鳞,即便他手握兵权,元辂铁了心要杀他的话,也不过一道圣旨的事。他死了,她会像对谢旃那样,日夜不停地想着他吗?
眼中不觉带了自嘲的笑,桓宣啊桓宣,你可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竟要跟人比这个。听见身后有人在喊:“桓宣,站住!”
桓宣勒马回头,烟尘滚滚中穆完披甲执锐,引着一队士兵追了过来:“六镇不必去了,陛下口谕,命你留在邺京,协助范太师击退南人。”
“圣旨呢?”桓宣眼见他空空两手,只管催马往前走,“没有圣旨,口说无凭。”
侍卫上前拦住追兵,穆完重重啐一口唾沫,纵马冲过防线:“你以为你这条命能留到现在,是你自己厉害不成?狗屁!为了你这小猪狗,连累我一大早不得清净,几处跑着想办法,还受长公主埋怨!你给我听着,你愿意死在女人身上我不管,你休得连累我!”
桓宣只管往前走着,穆完看看拦不住,又不能真的跟他动刀兵,想了想猛地勒住马
:“你保得住傅云晚,保得住别人吗?陛下已经下令把傅家八娘、十娘乱棍打死,你要不要猜猜下一个死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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